吳嘉茵｜胡九蟬問答錄(二)

​2019/4/5

Q1：《周易》的思想深邃複雜，儒家以它為“五經”之首，道家以它為“三玄”之一。在古人看來，“易道廣大，無所不包”。可以說，《周易》的思維模式、人生哲學、象數理論，深深地影響了中國人的思維習慣，人生態度。您可以展開講講，《周易》對您藝術創作的影響嗎？

A1：《易經》顧名思義，易者變也，又可理解為「變經」，既然大宇宙的規律就是「變」，所以我的創作也是依循著天道的法則，不斷的自我否定再向上提升，如高劍父先生所謂：「若無所變，不能稱雄。」而在此處的稱雄，並不是要戰勝別人，拿別人做比較，而是要克服自己的障礙，戰勝自己的不足與缺失，才是根本，因為學古人既不能代表今人，學外國亦不能替代中國，不斷重複自己過去的所積累的，也不是理想的創作態度。唯有自我精勤不懈生生不息，和擴展視野，借古而開今、承先而啟後，引西來潤中，並為我所用，方成其道。這就是易經乾坤兩卦的精神，一、者乾卦之德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二、者坤卦之德乃是：地勢坤，厚德以載物。自強不息是勇猛精進永不放棄的精神，厚德載物則是相容並蓄，承載包容的精神。所以我就是受到乾坤兩卦的啟發，影響了我的創作之路。同時再補充說明：乾卦代表「天」，亦表示「理想」。而坤卦代表「地」，則表示「現實」。若反應在書畫創作中，光有理想而沒有實踐，或一味的埋頭苦幹而沒有了高度的藍圖規劃或願景，都是不圓滿的。《繫辭傳》說：「一陰一陽之謂道。」在陰陽互動中，理想和現實能融會貫通，連結一氣，必能走出一條康莊大道。就像《易經》的太極魚圖騰，陽中有陰、陰中有陽，互為旋繞，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道德經》更開張明義的說：「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是啊，天地宇宙一切的發生乃至創作從無到有，皆是從此而出，一切的奧妙也皆從此門而出。所以《易經》對我的創作影響可謂至廣而至大。

Q2：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您也是十五志於學，如今已至天命之年。知天命是一種對生活與生命積澱的感悟與釋然，也是一種邁向新層次生活狀態的表現。黃公望50歲始畫，徐渭逾54歲後才轉攻詩與畫，齊白石衰年變法……，藝術上許多名家大師都是在高齡之後才明白自己要的與可以做的是什麼，才破繭化蝶。中國畫是經年彌成的藝術，年紀對許多大器晚成的藝術人生來說是一種沉澱。在知天命之年，您回顧藝途，遙望未來，有什麼思考呢？

A2：我希望能透過藝術的展現和自我的完善來文以載道。也就是說有人用書寫文章以濟世，有人用口語傳播以載道，而我願在水墨的表現上，逐漸完成自我的創作體系，在畫中有意，意中有趣，在筆趣、墨趣、情趣、意趣中以啟大眾的心靈，讓人們不單只是欣賞一幅畫作，更多的是從畫作的書法和繪畫中，看見人文的光輝，進而光光相照，點亮你我的心燈，如同佛祖釋迦牟尼佛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而弟子迦葉破顏微笑。從此迦葉尊者續佛慧命，正轉法輪。因此，我希望創作的作品，如佛陀拈花，令眾生會心微笑。同時也能體現中國大寫意的智慧承載，進而感受到無上的清涼與莊嚴。也許這是一座高山，雖未登頂，但我願追隨！

Q3問：我在一篇您的報導文章裡說一段話，覺得很有意思。“有朋友調侃說，你到嶺南畫派發源地學習，學的嶺南不像嶺南。胡九蟬回道：學的嶺南不像嶺南，才是真嶺南。二高一陳開創的嶺南畫派本身就是一個革命畫派，革命就是不要陳陳相因，而要革故鼎新。”您是怎麼看待“嶺南畫派”呢？

A3：何謂「嶺南畫派」呢？我想當年的高劍父先生或說二高一陳吧，都沒有史料記載說他們要開宗立派當教主或自立山頭為王，只是主張藝術創作不能再陳陳相因了，若再不覺醒中國畫將走向末流的抄襲或陳腔老調，也由於他們皆是追隨孫中山先生的政治革命一舉推翻中國承襲千年的封建帝制，而此思潮也直接影響了中國畫創作的改革與風氣。換言之就是《易經》裏的革卦，而革有改革、革除之意。所謂：去舊維新也。在九五爻曰：「大人虎變，未佔有孚。」象曰：「大人虎變，其文炳也。」此爻說明有才德之人在實行變革，其時機已成，盛道昌隆，就好像山中之王的老虎，震攝山林昭然若見，不須打聽研究，就已知它的威望。又如同虎嘯山林，神采飛揚，文星光燦照射天下。所以要革故而鼎新，其運用在於「時與位」，而精華之根本在於「才與德」。此兩者也是缺一而不可也。

    至於我如何看待「嶺南畫派」呢？我引用北宋大儒張載的千古佳言，一句話就講完了。嶺南畫派就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